从银川驱车一路向北,水草丰茂的黄河滩涂、岩石嶙峋的贺兰山、荒凉孤寂的戈壁滩被急速甩在了身后,阿拉善腾格里沙漠的边界便触手可及了。
如果不是据当地人指认,外来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这里竟是北京沙尘暴的源头之一!几乎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这里风平沙静,天空清澈蔚蓝,沿途的黄沙也是金黄如染。
我们要去的是深藏于阿拉善腾格里沙漠深处的月亮湖,去月亮湖还要乘坐越野吉普向沙漠开上30分钟的车程。吉普车在沙漠里撒野般上下奔驰,左右盘旋,众人的视线里只有蓝天、黄沙,有如转马灯般在众人的眼前晃荡旋转,让人一阵阵的目眩心颤,却又兴奋莫名。
“月亮湖!”随着一声大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前方望去,只见远方浩瀚无边的黄沙里渐露一圈绿色,紧接着是一大片的蔚蓝。定睛细看,绿色是一片绿林环绕,蔚蓝是一面湖水荡漾。如同在油画布面上肆意挥洒着色彩的油画家,一不小心将画蓝天的颜色洒落在了一大片黄色块的正中央,谁知无心插柳,在画布上竟然勾勒了一幅摄人心魄的人间仙景!
在这个如同天堂一般的地方,我遇见了宋军,一个脸部棱角分明的硬汉子,他在这里开发了一座接近五星级标准的旅游生态园区——月亮湖旅游区。带队前来的汤女士与宋军曾经都是史玉柱的老部下,他们彼此相熟。
此时是2003年夏季,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历经时光之手打磨
印象中的宋军身材瘦削,耳大嘴阔,不苟言笑,颇有气场,然多少予人一种距离感。那时他好像很忙,在月亮湖与我们相处的时光其实并不多。第一天到的晚上他陪同我们吃了饭,彼此作了介绍认识,最后一天的中午饭局他又前来作陪,席间聊起了他当初创建月亮湖旅游区的一些经历,也谈了他对未来的一些构想。离去前夕那场户外演出,他也前来参与其中。直到那时我只是约略知道,宋军在这里探索一种“沙漠生态商业链”的商业模式,以图带动当地沙漠的改造和治理。
这期间,我对他曾作过简短的采访,原本想着回来整理发表的,但一来当时行程匆匆,采访素材不够扎实,二来诸事缠身,无睱下笔,久拖之下,也就不了了之。
一别十三载,这次谋面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虚拟的网络空间。现在的宋军已是个大名人,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的消息和文章。果不其然,宋军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而今的宋军徐志摩式的圆边眼镜,精瘦且亲和。大多数时候,他会让自己穿着休闲装或者中式长衫,鲜少有企业家气质在身上,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眼神和从容的举止——相由心生,气质和心态的变化就是缘分的变化。”在《宋军:不忘初心》一文中,我读到了这样的字句。
变化的不仅是外表,更有他的内心。他在接受媒体采访,反思自己的奋斗时曾坦言:“如果已经有了现在的世界观,要我现在去做当年的举动,我不一定会做了。其实我当初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干那么冒险的事情。”宋军说:“一开始你并不知道你要做多大的事情,只是因为你觉得,要保护这个地方,保护这种美,保护你生活中对美的追求。”当初,他仅仅凭着一腔热血、一番良知和一种情怀与沙漠结缘,到如今,他始于商业行动的趋利行为,已内化和提升为造福人类社会和未来世界的行动自觉。
十三载,让宋军从浓密黑发变成了稀疏白发,从行色匆匆变得气定神闲,从追逐财富直到洗尽铅华。他以一介商人的身分做着商业和公益兼备的事业,时常穿梭于人烟稠密的都市和人迹罕至的沙漠,游走于出世入世之间。
这是一种质的改变。宋军历经时光之手的打磨,的确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中国式“唐吉诃德”
宋军头上有着奇奇怪怪的“头衔”:“疯子”、“傻子”、“大王”、“擦火柴的人”……这些都是拜治理沙漠所赐。
宋军今天独特的人生道路似乎与小时候的一个梦暗合:“我小时候经常梦见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只有两样东西——食物和书。我待在里面永远不出去。”小时候的宋军家境相对贫困,他童年最深的记忆就是在山野里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食物,迫切渴望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正是这种对野外的情感,让宋军后来在高考志愿的填报表上写上了地质学院,这个志愿让他结结实实地挨了父亲一巴掌,但这一巴掌,并没有打破宋军投身大漠的宿命。大学毕业后,曾经梦想当一个艺术家的他,阴差阳错先成了一名工程师,因缘际遇之下又成为了企业家。
企业家本质上是要追逐物质和利润,重视成本和收益,宋军早年在致富路上挖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他追逐财富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歇过。但他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天人合一的浪漫情怀,他喜欢抬头数星星、看银河,喜欢经常趴在月亮湖附近的沙丘旁,静静欣赏在湖里追逐嬉戏的天鹅。
记得我们到访时,他曾引领我们参观月亮湖的室内沙疗项目,外墙和天花均以透明玻璃覆盖,他说这样设计的初衷是要让人们在室内时同样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正是这种与大自然契合的天性让他与广袤无垠的沙漠访从此结下了深深的缘分。
1996年,巨人集团陷入危机,宋军陪中学同学史玉柱去内蒙古的阿拉善散心。两人原本只是想看看附近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却被眼前一片金黄的沙漠所吸引。那深邃辽阔的大漠景象,触动了宋军内心深处那根弦。1998年,他穿越贺兰山,从银川再次来到阿拉善,面对一望无际的沙漠,他终于醒悟过来:“不是沙漠需要我,是我需要沙漠!”
宋军若干年后在接受《人民网-环球人物》采访时,曾以诗意般的语言描绘了当时的心路历程:“像我第一次见到月亮湖的时候,在一片苍茫的黄沙之中,点缀着宝石一样的湖水,这种极致的对比,有一种沙漠之外你永远看不到的美。”“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在这个地方投资,5年,10年之后,这片沙漠就会成为最顶级的沙漠探险旅游区。”
大漠深处的月亮湖旅游区2001年开始筹划,2003年横空出世!
十三年前,我们作为早期到访者,发觉宋军的月亮湖旅游区才刚起步,嗷嗷待哺,仍不太为外界知晓。尽管从硬件设施来看,那时候月亮湖旅游区已初具雏型了,但明显感觉到他势单力薄,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上笼罩着浓重的理想主义光环,但这种理想可以在这片不毛之地落地生根,最终枝繁叶茂吗?
宋军与我们挥手作别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迎着大漠上的艳阳,他走向披金泛彩的月亮湖,隐没在沙漠深处,他的身影在我眼中显得有点孤独。望着宋军远去的背影,我忽然灵感骤至:他不正是中国式的“唐吉诃德”吗?唐吉诃德的假想敌是风车,而宋军未来要面对的却是茫茫沙海!
在我内心,从此记住了这个在沙漠中孤军作战的汉子。尽管宋军在外界的绰号众多,但唯独中国式“唐吉诃德”这一绰号,一旦剔除了调侃或褒奖的成分,徒添一份悲壮的意味。